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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是大西北土地上的一棵精神大树
时间: 2010-07-30          点击量: 4072

  高建群, 1954年1月出生于陕西临潼。当代重要的西部小说家,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陕西省作协副主席,享受政府特殊津贴有突出贡献专家,国务院跨世纪“三五人才”。 其代表作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是新时期中国长篇小说领域重要收获之一,该书并在台湾、香港地区以繁体字竖排版分别重版。此外还有长篇小说《六六镇》《古道天机》《愁容骑士》,中篇小说《雕塑》《大顺店》《刺客行》,散文集《新千字散文》《我在北方收割思想》《穿越绝地》《惊鸿一瞥》《胡马北风大漠传》等重要作品问世,其中《愁容骑士》在台湾再版。被誉为浪漫派文学最后的代表人物,中国文坛罕见的具有崇高感、古典精神和理想主义色彩的重量级作家。
      2004年被《中国作家》评为当代最具有影响力的中国作家。

      西北人的文化传承来自于秦腔
      秦腔是整个大西北人民一脉相承的文化血脉。不光在陕西,在陕、甘、宁、青、新西北五省区,普通老百姓的文化传承都是从秦腔戏里来的,而不是从书本上读来的。过去老百姓大都不识字,但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这就是“高台教化”,把秦腔那些经典剧目一遍一遍地听,一遍一遍地唱,从中学到了人伦义理,获取了知识。
      我的家乡在临潼,小时候主要的娱乐方式就是看戏。在村里时经常看秦腔,特别爱听那些传统戏。在我的记忆中,只要有剧团到我们村子里去演出,我们就很高兴,这不仅对于我们村子,对于周围方圆几十里地的农民来说,都是一件大事。看着台上的人咿咿呀呀、比比划划,感觉很有意思。我爷爷就很喜欢秦腔,只要有空余时间,他会一个人走着到西安,只为了看一场秦腔戏,然后回去兴高采烈地给我们讲戏,讲《白玉楼》、《挂画》、《斩单童》等等。父亲是一个领导干部,工作之余常常听戏,“文革”时被关在牛棚劳动,一边犁地还一边唱着秦腔,因此当我父亲去世时,我请我的堂弟在坟头好好地唱了几段,让老爷子过过戏瘾。
      过去农民下地干活回来,都喜欢边走边唱,黑暗中人还未见,老远就听到秦腔声从渭河滩哗啦哗啦地传过来了,很带劲。很早以前村里就有秦腔自乐班,现在国家提倡新农村文明建设,秦腔发展环境更好了,几乎每个村都有秦腔自乐班,我们村有两个,一个是比较专业的班,一个是农民自发组织的业余班,我堂弟就在业余班,是一个副班头,他们经常为群众无偿的唱秦腔。每年清明节,都要吹吹打打,在村里每个坟头上挨着唱,让老祖先都能听一回秦腔,这让我很感动。我也很支持他们,经常自己掏钱为他们购置一些演奏乐器。我堂弟每次到我家里来,我都跟他说,啥礼物都不要带,来了就给我唱段秦腔。城市里也一样,丰庆公园里每天早晨都有好几个摊子在唱秦腔,我散步时都要在那里驻足听一听,很过瘾,这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了。
      秦腔是西北人生命的精神依托 
      咱们这块古老的黄土地,每个人从出生就背负着一种苍凉的使命,开始了一种苦涩的挣扎,那就是如何能够更好地活下去,填饱肚子,延续生命,秦腔的精神特质里面其实就蕴涵并且表达着这种东西。实际上秦腔就是为这些人唱的:早晨喝两碗苞谷糁然后到城里打工,受了工头的气后晚上到城墙根下凑个热闹,听听秦腔,满足一下他的精神需要。正是有了秦腔这个精神纽带,我们这些人才和历史、和民间、和文化传统联系起来了。
      秦腔是西北大地上生长出来的一棵精神大树,可以给予我们人生无限的精神向往和情感依托。它的曲调很沉稳,是那种很悲怆、很忧伤地倾诉,唱出来能让听的人有喝醉酒的感觉,这才是它的特色。中国所有的戏曲剧种都无法达到秦腔这样的精神高度——南方的剧种太纤细、柔软,京剧又太华丽和油滑,飘在空中的花腔高音咱西北老百姓不喜欢,那不是秦腔。只有秦腔才具备那种生命质地的体验,那种灵魂的呐喊,听了后感到浑身舒坦,感到精神上彻底的宣泄。为啥过去那些陕西籍的中央领导人专门把咱们的艺人请到北京去唱秦腔?我想原因也就在于此吧。
      人说陕西的文学家都离不开三样东西:陕西话、秦腔和黄土地,我也同样如此。秦腔对我的创作影响非常大,我可以不爱音乐,可以不爱戏剧,但是不能不听秦腔。我一向以为,秦腔里面最好听的不是花旦,而是红生、须生的唱段,听了以后能把我那种苍凉的、苦难的、忧怨的、抗争的感觉唤醒,这是我在进行文学创作时不可或缺的一种激情,也是别的剧种无法给予的一种精神感受。很多人说,我的小说用陕西话念起来很通气、通达,而用普通话一念,那种感觉、韵味都没有了。我写作时,往往都是口里念叨着,手底下写着,念叨的都是陕西话,我写的所有小说都可以成为秦腔道白。
      曾经有报社记者采访我,让我想象自己老了会成啥样子,我回答,在丰庆公园一个秦腔自乐班旁边,你看到一个老头坐在个凳子上,眯着眼睛低着头,一边听着秦腔一边抽着烟——那就是我,就是我老年生活最惬意的状态。我是在秦腔的旋律中生长的,也愿意在秦腔的旋律中走向死亡。
      秦腔拥有庞大的观众群
      秦腔是一种达到了很高境界的艺术,它本身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永远都会有观众的——我们对自己的艺术要有这样的自信。我在甘肃天水做讲座,讲过一句话“共饮渭河水,同唱大秦腔”,为什么这样讲?因为我强烈地感受到那是一块弥漫着大秦之音的土地。我到新疆去,新疆自治区戏迷协会会长是咱蒲城人,一提起秦腔那个兴奋的劲啊,简直不得了,他说他每天早晨都要到公园里去唱秦腔,一天不去心里就感觉空落落的。前段时间我的一位老战友回来一起吃饭时,也慷慨激昂地唱了一段秦腔。我认识一个美国小伙子,他在西安上学时藐视咱们秦腔、羊肉泡,回到美国呆了十年后又来到西安,十分感慨地对我说,原来咱们的秦腔、羊肉泡是这么好的东西。

       2004年西北五省举行“四大名旦”争霸赛,省电视台请我去做嘉宾,演员表演完了,评委打分,我在那里点评。节目播出时,我们全村的人都在看,我回去以后,村里的人都说“咱们高村升起了一颗红太阳”。我也算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人,可他们从来都没发现,一在秦腔舞台上露个脸,就让他们给看见了,说明了秦腔受欢迎、受关注的程度有多高,那不是一般的高。你随便到咱们国家很遥远的一个边界的小村庄里去,那里都会有秦腔的戏迷。还有西安城墙根下以及各个公园里每天晚上众多的自乐班,唱的、听的红火热闹,都说明了我们秦腔强大的生命力。
      我认为弘扬秦腔,重在继承。秦腔经典里面保留了太多的精华,太多的厚重,一定要原汁原味地、老老实实地学习和继承,把最经典的东西传承下来,保留下来。我曾经听过孙存蝶唱的一段秦腔,那真是一板一眼,每一句都很地道很到位,简直是太好了。古书上有记载:“关西大汉击节而起,慷慨悲凉”,关西指的是现在的平凉一带,即陕甘交界处、秦腔的发源地。我认为赖以支撑秦腔最本质的就是慷慨激昂这四个字,我们没有南方剧种那样的天生丽质,要靠关西大汉的慷慨激昂来震撼于舞台,让历尽沧桑的人听了陶醉和满足。我倒是感觉没有必要去迎合、迁就年轻观众的欣赏口味,因为千百年来秦腔一直绵延不绝,而一代代年轻人都会变老,等他们有了一定的阅历,就会爱上秦腔的。
      戏曲研究院肩负着传承秦腔的重任
      文化体制改革,把很多艺术团体都推向了市场,但是把那些代表国家水准、体现民族特色的艺术院团保留了下来,戏曲研究院就是其中之一。这是对研究院的极大肯定,也意味着你们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因为你们不仅属于陕西,而是整个西北地区秦腔艺术团体的最高点,应该为所有的西北人民服务。希望你们以大秦腔的视野,开拓市场,繁荣演出,脚踏实地地担负起弘扬秦腔的使命。
      秦腔和大地一样的古老,和大地一样的沧桑,它浸润着大西北人民走过了千百年的岁月。我们要呵护它珍惜它,使祖祖辈辈的人们,能够永远伴着秦腔生存,再伴着秦腔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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