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戏曲漫谈>名家评论

积极突破戏曲形式
时间: 2007-01-10          点击量: 6833
     王志直 中国戏剧艺术是一种形态,一种意识形态,内容与形式的结合体。形式由内容决定,而又反作用于内容,有促进性,又有制约性。形式有一定的继承性和相对独立性。 中国戏曲走过了百千年的历程,到当前确实出现了问题。其原因比较复杂,众说纷纭,仁者见山,智者见水。有历史根源说;形势迅猛说;推向市场说;经济困扰说;斗室文化说等等。事物发展的规律有两条,一是内部条件,二是外部条件。这里只想从戏曲本身,主要是形式问题谈点个人看法。中国戏曲是以歌舞演故事的。这就是说中国戏曲在表现形式上由两大元素组成,一是音乐唱腔,二是行动作派。即人们常说的“四功”、“五法”:唱、做、念、打,手、眼、身、法、步。无论是古代戏,还是现代戏。 事物总是在不断地向前发展的,汉语言文体的诗歌、散文、小说、书画等都是从流中分支,从种中分类、不停变格。社会到了今天,电影、电视、网吧的出现,文学艺术家族又添新丁。就连我们每年一度的春节晚会这盘“年夜饭”,也在岁岁争变脸。就我们秦腔而言,也在不断出新。到了清末民初出现了“时装戏”,也称“文明戏”,抗日战争时出现了现代戏。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到下半叶,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屡屡举起手术刀对秦腔整容,作出了巨大的成绩,把秦腔向前推进了一步。但是,到了现阶段,却举步维艰、困难重重。究其原因,形式出了问题,相对落后于内容,不只制约了秦腔(包括整个戏曲)的发展,甚至起了反作用。如果长时期踯躅不前,后果更为严峻。 较长时间以来,在我们的艺术认识和界定中,从剧本讨论、演出座谈、剧目评奖、评论文章等艺术活动中,有一种倾向,在政治思想内容(包括时代精神、主题思想、矛盾构架、关目设置、人物形象及性格)着眼多,花费的精力大、力度强。有的多次召开研讨会,反复论证。而在艺术性上(包括外在形式、表现手法、艺术处理、技巧运用)谈的较少,乏之无力,没有予以相应的重视。在思维操作中漠视了戏曲的艺术表现特征:写意性、虚拟性、象征性。以歌舞演故事,由舞台语汇(表导、音乐、舞美)显示空灵的空间。情景交融,化景物为情思,情随景移,景随情出。虚实结合,真真假假。望水旗知波涛,闻战鼓见沙场。一兵二卒,千军万马。三五步百里行程。连滚带爬,翻山越岭。老艺人说:“砌末就在角色身上”,靠演员的演技去完成的。一投足、一举手、一个眼神,去体现景与情,由理念上的“虚”到物化上的“实”。现在舞台上常常是满台群众角色,或是伴舞者。平台高坡,砌末堆积,堵、实、挤、撞让人心慌(用之得当也是应该的)。淡漠了中国戏曲艺术的根本美学原则。艺术效果不佳,劳民伤财。演出的许多戏荣获这奖那奖,演出场次却寥寥无几,束之高阁了事。 此种情势的蔓延,加之其他种种原因的影响,不要说新创作的剧目演出在艺术(形式)上很难出“彩”,就连优秀的传统技艺也流失严重。耍牙、口中吐火、夹鸡蛋簸米、甩鞭等绝活或消亡或鲜见。即使几个保留的绝技也是陈陈相因、耽古守常。被誉为秦腔一绝的“吹火”,在西汉“百戏”中就已出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吹遍神州大地,极为轰动。近几十年虽然还在吹,一些剧团却吹得满台黑烟、异味刺鼻,没有多大的改进。秦腔声乐很多绝妙的唱腔已成绝响,全假声唱腔“十三腔”、“麻鞋底”、“三环腔”、“苦中乐”、“三拉腔”(“哭腔”)难闻其声。铜锤花腔特有的“喘音”、“将音”,鲜有步尘。已具雏形的流派难寻芳迹。这些饱含世代艺术家们心血的艺术结晶,不应该丧失在我们手中。 戏也,技也,无技不成戏。好戏都有醉人之处,或唱、或做、或念、或打,各有技艺。群众看戏不只奔着“主弦律”而来,自有娱乐其中。《借扇》的“剑入鞘”让人手心握汗,《杨七娘》的靠旗出手让观众摒住呼吸。一出《拾玉镯》、《三岔口》都久演不衰,百看不厌。不难看出,这些戏在它既定的内容中,都自有招数。对此,应该引起我们的深思,必须另一只眼睛紧紧地盯住形式。坚持推陈出新,吸收优秀的传统程式,发展、创造新的舞台语汇。 德国文学家、思想家、诗人歌德说过这样一句话:题材人人可以见到,内容经过思考也可以把握,形式对于许多人是个秘密。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文学艺术范畴中,大到样式,小到一部作品,在内容确定之后,如何表现它,寻求这个载体十分重要。形式找准了,这个样式就会长足发展,这部作品就会成为传世之作。美学家李泽厚说得更明白:“对艺术的革新,或杰出的艺术作品的出现,不一定是在具体内容上的突破或革新,而完全可以是形式感知层的变化……因为这种创造和突破尽管看来是纯形式(原料和结构)的,但其中可以渗透社会性,而使之非常丰富充实。”一部艺术史,是内容与形式相结合的演进轨迹,也是寻求形式的不断除旧布新。有见地的艺术家都在梦寐以求地探索形式,寻求“秘密”。剧作家陈彦就一直在潜心探骊,近年来形式上有很大突破。无论是编剧手法,还是表现手法,都让人耳目一新。一改传统的“线体结构”为“散点结构”。《迟开的玫瑰》中下水道“堵实了”的贯穿,“电话舞”的时空转换等,都显出场上案头一大家。 碗碗腔原来是地摊子说唱形式,虽然经过艺人努力,用皮影形式演出,由于曲调声腔粗犷单一,很长一段时间裹足不前,戏剧家李芳桂把它“别开堂奥”,“抽秘逞艳”,用“南曲”的“媚丽婉转”与“北曲”的“武夫鼓怒”融为一体,变为“新腔”,亦称“时腔”,红极一时。建国后,又搬上大戏舞台,用人演出,音乐、表演作了大的改进,轰动京华及大江南北。 被誉为推陈出新经典之作的秦腔《游西湖》,当初把鬼变成人,其形式找错了,演出后砸了锅。复原为鬼后,经过艰苦努力,精雕细刻,从剧本、音乐、表导演、舞美全面出新,最终成为精品。仅音乐一项,对诸多秦腔传统曲牌,掐头去尾、移花接木,加工改造成为新曲。李惠娘与裴瑞卿游湖时两船相遇,倾诉衷爱之情,用的是破格的“玛瑙贯”。《鬼怨》的“无字哼鸣”,是从“纺棉花”点化来的。正因为在整体形式上有所突破,这个戏才脍炙人口,广为流传。 音乐声腔(主弦律和语音)是一个剧种的立身之本,也是塑造人物的主要手段。近几十年有所改革,但不很理想,仍然伊伊呀呀,拖沓重复、节奏缓慢,与时代节拍较远。自古以来,“曲无定调”。“世之声腔,每三十年一变,由元至今,不知几经变更矣!”(明王骥德《曲律》)。而我们现在的音乐唱腔变革似乎较难。这不只是音乐工作者本身,还有一些人的故有观念在“守垒”,总是抱着老腔老调不放手,音乐唱腔上稍有大的改动就不愿意了。 我曾看过现代戏《西部风景》彩排。就音乐和念白而言,是一次“吃螃蟹”的大胆行为。它运用了戏曲已有的“风搅雪”,“三下锅”形式,吸收了越剧、黄梅戏的某些音乐素材,个别角色讲了些“阿拉话”。应该说是可贵的尝试,值得肯定,剧场效果也不错。但有人却说“这不是眉户”,“走得太远了”,“不要叫眉户,叫西部剧吧”。至于存在的问题,如音乐、语音(言)素材过多,主调不鲜明等,可以通过论证及实践继续完善、提高,不应否定。可惜,该戏的这一举措,终因“不伦不类”、“四不像”而无果。 这里,我们来看两个事实。广州粤剧团排演的《花月影》,对粤剧进行了大胆“扬弃”,在主题、结构、表演、舞台、音乐等方面作了大量的探索和实验。音乐方面减少了传统的“梆黄”与“锣鼓”,加入了交响乐,巧妙地糅入流行乐《真的好想你》……。这出戏被称为“粤剧改革的转型之作”,吸引了很多年轻观众,2万多名大学生走进剧场,票房超过500万元的奇迹,让日渐式微的粤剧透出了生机。但是,这项探索,当初在粤剧坛也引起过这一场“大地震”。认为“走得太远了”,“不要叫粤剧,你叫别的什么剧去吧”。《徽州女人》开始也有人说“主题不鲜明”,“这个戏音乐不像黄梅戏”。后来,在北京“热演”座谈会上,专家、群众给予很高的评价,指出“并非所有创作原味的黄梅戏才是好戏”、“一出戏创新了,改革了,是不是就是对本剧种的大逆不道,或许之为黄梅不再姓黄,京剧不再姓京,粤剧不再姓粤剧了?” 关于姓什么的问题,过去就喊,一直喊了数十年。建国初期,在秦腔音乐上就作了许多改革,当时有人就喊“京不京,秦不秦”。后来排《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用大乐队(洋乐器),有人说:“中不中,西不西”。也有人认为“土而奇”,给予肯定。实践证明,走对了。可见任何事物的前进,都不是一帆风顺,一蹴而就的,是要经过长期的斗争的。 鲁迅先生说过:“旧形式是采取,必须有所删除,既有删除,必有所增益,这结果是形式的出现,也就是改革。”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一成立,就直面着秦腔这一古老的民族艺术形式。在抗日斗争的民族危难时刻,人民群众的需要,必须对它进行一番脱胎换骨的改造。“为了加强现实性,不时和旧形式肉搏斗争”(马健翎语)。从内容到形式进行了全面革新。终于创造了“中国大众喜闻乐见的”“新民族形式”。但,事情并不轻松,王明等人认为是“瞎胡闹”,而且屡屡诋毁。直到毛主席接见“三贤”热情肯定,“新秦腔”才茁壮成长。 《中国戏剧》梁海《由戏曲调查引发的思考》一文,再次明确地向戏曲举起“黄牌”忠告:“艺术形式是戏曲兴旺与否的关键所在”,“振兴戏曲的关键在于艺术形式的改革”。在这方面,文艺界的许多有识之士,亦在做着不懈的努力,并取得了可喜的成效。河南一豫剧团改编演出了古代戏《清风亭》,受到观众的普遍赞扬。这本是一出被人们看腻了的老戏,过去演出都是老一套。这次他们针对戏曲固有的板式化、程式化进行了大胆改革,用现代生活手法展现剧情,展示人物,角色表演均不用一招一式的台步、手式。为了更好地刻画人物,便于表演,去掉了主要角色服装的水袖。台词均不用韵白,使用生活语言。音乐唱腔用现代手法处理,加快节奏。演出后很受欢迎,被数十个剧团(种)移植演出。像一部现代戏,在音乐唱腔上打破板腔体系的板式常规和节奏缓慢的弊端,将音乐语言化,语言音乐化,使人感到似唱非唱,半说半唱,效果很好。 一种艺术样式的确立是很难的,要经过漫长的过程。其形式确立后,要嬗变也很难,需要一点一滴、日积月累的功夫。中国戏剧由于有其一套完整的、规范的近乎凝固的体系,很难全面解构。多少年来,虽然做了很大努力,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从宏观来看,仍然是零散的,或者是一个个具体剧目上的实施,没有全局的、深入的触及总体经络。应该有大的举措和具有本质的整合。 戏曲形态,不能长期后滞,落后于形势;不能亦步亦趋,照走老路。否则就会被时代所遗弃。如果要存活下来,必须革新,与时共进,反映现实生活,适应新环境,用现代意识观照传统,创建与千千万万普通群众息息相通的新形式,满足人们新的审美需求。
Copyright 2016 陕西戏曲研究院 All Rights Reserved
备案号:陕icp2023006965号-1

微信公众号

新浪微博

手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