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没时间去乡下,春节是个大日子,亲戚朋友给娃娶媳妇做满月挤疙瘩,这家吃罢那家再吃,嘴上吃得没停,眼珠子也没闲着,耳根子自然也没得清静。演出市场异常火爆,各家办喜事的人家再不是像过去那样藏富,而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炫富,就怕别人的声势遮了自家的锋芒,其表现形式就是叫演出比场面,谁家的摊摊兜的越大,谁家的口碑越好。这就为农村演出市场的横空出世提供了机遇。
农村的大规模戏剧演出一般集中在庙会、物资交流大会,厂庆,大型活动大型工程的开工、落成庆典,这是文化下乡、满足群众精神需求的主要方式,我院几个团每年几百场的基层演出就属于这种类型。而在虎年春节前后,我出门走亲戚,赶集一样穿梭在蓝田、高陵,发现了另类农村演出市场的井喷式表现,感觉非常新鲜和激动。经过观察了解和分析,发现目前农村演出市场已经市场化分流,多元化的演出形式如雨后春笋,支撑起演出市场的另一方天空。许多富裕起来的农村人或做生意,或干企业腰包鼓囊起来,急需借一件事挥金证明自己的实力,体现自己的成功,从而达到改写自家贫穷历史的机会。这件“事”作为个体的家庭来说,就是婚丧嫁娶、乔迁新居及祝寿。
一、演出类型
与专业院团下乡演出的超豪华规模不同,个体市场需求充其量也就是赚个吆喝,凑个人气罢了。演出内容可分为戏曲类和综艺类,演出形式,是根据市场需求,班头临时通知,演员自由组合,演完结账走人。许多专业团体演员的走穴,就属于这类情况。西府拥有深厚的秦腔发展普及底蕴,戏曲需求量大,关中受大都市时尚辐射影响,综艺类走俏,演出内容和过程也走娱乐化的路子。从演员组成来看,戏曲类演员以县市级剧团解体后自谋出路的演员为主,农村自乐班成员亦有参加,也可应客户特邀,再请省上有声望的秦腔演员加盟。综艺类演出班底由当地青年男女组成。组织结构是班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松散结构,一个电话就可以很快聚拢,演员四处赶场子,许多人都自备有摩托、汽车等交通工具,自备服装道具,随时等候召唤出发,亦自行联系演出。
二、市场运作
演出是典型的班头、演员、舞美道具制演分离的市场化运作模式。由于外出打工人员春节带回的外部信息和城市化时尚娱乐前沿文化的渗透,传统与现代文化的相互交融碰撞,演出形式已经被市场强制分化。演出由原来的被接受,变成我需要什么你给我提供什么,演出内容菜单化、具体化。打包演出和点播演出按要求论质论量出价。
农村演出市场需求的介质是婚丧嫁娶、乔迁新居及祝寿。喜庆的结婚、乔迁新居、祝寿以综艺晚会为主,营造欢乐祥和的氛围;丧事以戏曲为主(主要是秦腔),凝重是这类演出的主题。戏曲是讲故事的,既可以演出为出殡者歌功颂德的剧目以彰显主人在世时的劳苦功高,也可以演出表现后人极尽孝道的剧目。
班头、演员、舞美道具制演分离的运作模式是农村演出市场的特征之一。由于农村经济基础所限,演出费用相对低廉。游兵散勇、多如牛毛的团队巡回乡间,与演出配套的舞台、灯光、音响等专业队伍应运而生,班头负责演员行当的齐备,演出费用约定俗成由班头发放。演员转身可能就成了班头,谁接活谁就是班头,组织结构非常灵活。在演员到达前,舞台、灯光、音响已经全部由专责大篷车的车主搭好,调试好。演出结束,各结各的帐。我在高陵县看到,舞台是泾阳县的,演员是西安市临潼区的,舞台就像巡回大篷车一样,由一辆拖拉机改装而成,车里配备的灯光、幕布、音响一应俱全,放开是一个30平方米,有前伸台,能满足各类中型演出需要的舞台。收起来是一辆车,演出结束,拖拉机一开,全部家当就全拉走了,非常专业。既有舞台演出声光电的效果,又免除了客户搭台的兴师动众。车主是对中年夫妻,他说车是自己改装的,演出设备是自己配齐的,这套设备租用一次1000元人民币。他在泾、三、高一带很有名,哪里有演出,一个电话他们就提前把车开到那里搭好舞台,调试好灯光音响,演出所用的音乐、音效都存放在笔记本电脑上。演员一到,主持人把笔记本电脑和大棚车上的音响设备连接,就可以正式演出。演员只负责演出,车主还承担操控灯光、控制音效音响的工作,分工明确,坐地分账。车主说这种车在当地有好多辆,平时生意还不错,每月可以出去十几次,收入万元以上。
三、演出形式
赵本山曾经给艺术下了“只要你乐了,你高兴了”的定义,这可能是农村演出的市场价值。艺术在这里仅仅是个名词,演出才是主体。演出对艺术质量要求不高,看重的仅仅只是形式。艺术美感被取而代之,成为炫耀财富的载体。只要我乐了,只要我高兴了,只要全村人知道我有钱了,给父母尽孝道了就完事。村里死人出殡了,娶媳妇嫁女了,给老人过寿了,赶快叫大戏。总之,所有事件发生,要么有班头找上门推销演出,要么主人主动去找班社。因此,活跃于农村的班社生意应接不暇。
在剧场,观众往往感受高雅的艺术氛围和因此带来的感官享受,但是农村演出市场需要的是针对性和实用性。在蓝田县我经历了两场演出:一场为死人出殡;一场子女为亡故的母亲过三年。在高陵县经历了一场演出:结婚。蓝田县规模相对小一些,高陵县规模很大。经过我与班头和部分演员及周围群众多次交谈,我发现农村演出市场看似松散无序,实则有章可循。
演出价格由底价、点戏两部分组成。丧葬演出队伍小,一般不足10人,一专多能,参加者既是乐手又是演员。底价很低,一次1000元左右,包括在灵堂、在坟墓各唱三折戏。演出剧目亡人是男的就唱《祭灵》,是女的就唱《女祭灵》;祝寿就唱《大拜寿》,这些剧目必不可少。点戏是这类演出的主要收入来源,子女和亲戚为了不使灵堂前氛围凉下来,会像拍卖现场一样,你争我抢的一折接一折地点戏,每折30元、50元不等,看似不高的点戏费用累积起来,对演员可谓收入不菲。
与丧葬不同,在高陵县看到的结婚演出场面要大得多。这是一支典型的制演分离的演出队伍,舞台是泾阳县的,演员是西安市临潼区的,演出在高陵县,没有任何地缘上的联系。这场演出费用不高,整场演出2800元(据说有人情关系),其中大篷车租用费一次1000元,演员1800元。分日场和夜场,日场比较简单,只需要一个音响就可以完成,不用放录音,就是演员在唱,也不管台下有没有观众。夜场演出大不一样,其音效、灯光、服装、道具简直就和西安夜总会里的气氛可以媲美。节目有唱歌,舞蹈,魔术,杂技,样式新颖,朋友告诉我,这种演出在这里很普遍,可见已成风气。
草根化的农村演出市场有市无价。首先演出季节性较强,淡季价钱较少,点戏的少了收入就少了;节假日即所谓的旺季,价钱就高,点戏的人多了收入也就水涨船高,演出费用体现着农村的经济基础和农村人的接受程度。但是菜单化的演出流程,按质按量论价的市场运作模式是一种进步。
四、营销策略
农村市场的包装尽管粗糙初级,但具有一定的影响力。秦腔演员一开场,主持人就会冠之这秦腔大赛那秦腔大赛的冠军,名震三秦,渲染一番。综艺类包装更是离谱,出场演员基本都冠之中国名衔,什么实力派、偶像派、或者来自北京,上海的什么组合等等,其实这些演员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说不定他们神游过那些大地方,却可能永远都不曾涉足那片土地。反正当下流行什么头衔,这些演员都会拥有,这就吸引了大批观众的欣赏欲望。演员演唱荒腔走板,跑调是常有的事,但是观众包容的限度非常大,谁也不去追究,看重的是“我乐了就好”的心态。
在高陵县的这场演出对我印象深刻,其规模和形式与西安某演艺城极其相似,声光电效果震聋发馈的运用,给观众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感官躁动,加之主持人渲染、煽情的串词及演员卖力的演出和与现场观众的密切互动,都使人耳目一新,让人不禁发出我们也应该去揣摩农村演出市场脉动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