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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西京故事》的“坚守”与“传承”
时间: 2012-09-26          点击量: 4619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博士研究生  董昕

    由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眉碗团创作演出的大型秦腔现代戏《西京故事》讲述了一群生活在西京城里的农民工寻梦、圆梦的故事。全剧围绕着罗天福一家为了一双儿女在西京城的“求学大业”而举家进城,用打“千层饼”的手艺,开始了“西京寻梦”的艰辛历程,最终圆梦西京,迎来了又一批“寻梦”之人。故事在“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的高亢的秦腔声中拉开了序幕,唱响了几代人对老辈传统的坚守与传承。

    一、人格的坚守与传统美德的传承

    全剧倾力塑造了罗天福与罗甲成父子两个艺术形象,通过他们在面对理想与现实出现极大落差时所表现出的父辈的坚守与子辈的迷失,深刻诠释了“人格坚守”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的重要性。

    罗天福,是一个山村老教师、一个卸任的老村长、一个靠打饼供养两个大学生读书的父亲。因儿女先后考上重点大学,罗天福怀揣着“西京梦”携妻带子住进了京城。然而,跨入大杂院的第一刻,面对破旧、窄小的瓦房,老化的电线和众多农民工邻居,这个“城中村”着实让人心里形成极大的落差。但罗天福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既然心中有理想,就不怕吃苦受累,靠自己的好手艺,一定可以立住脚跟。

    与父亲不同,罗甲成是一个刚刚被重点大学录取的新生,怀揣着自己的“西京梦”随父母姐姐来到京城。初来乍到,面对眼前的“城中村”和房东儿子的嘲弄,他梦想的阳光被现实的阴云遮蔽了,内心动摇了,劝父亲卖掉家里的两棵老紫薇树,五六十万可以让他们在城里体面的生活。罗天福告诉他:不能卖。

    父子二人开始了各自“圆梦”的生活,父亲每天起早贪黑打饼、卖饼,忙得不亦乐乎。儿子在大学里埋头苦读,希望通过自己的勤奋努力改变现实。当得知自己的姐姐甲秀在校园里因捡拾垃圾而闻名,罗甲成产生了极大的羞辱感,埋怨父亲为什么不把两棵老紫薇树拿去换钱,改变现状。罗天福告诉他:不能卖。

      为了让女儿专心读书,罗天福在卖饼之余,接过了女儿捡拾垃圾的工作,虽然受到房东太太的侮辱,但罗天福坚信自力更生不丢人。罗甲成的自尊在现实面前一再碰壁,看到父亲面对房东羞辱时的一忍再忍,自己就越发的不能忍。当房东儿子借酒对甲秀无礼时,罗甲成终于忍无可忍,动手打伤了他,房东借此向罗家索赔一万元。这笔“巨额”赔款,无疑给罗家的生活雪上加霜,家人想起了那两棵老紫薇树,罗天福告诉他们:只要我活着就别想卖。

      生活一如既往,很快女儿罗甲秀大学毕业了,工作暂时没有着落,她准备一边帮父亲卖饼一边再找工作。罗天福重新研究了千层饼的包装和做法,想以此打开市场,帮助更多的乡民进城。罗甲成继续在学校努力进取,他爱上了一直帮助他的童薇薇,却遭到拒绝。面对姐姐的做饼待业,面对自己的感情无果,罗甲成的西京梦终于破灭了。考上大学又如何?勤奋努力又如何?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终究无法改变受歧视的现实,“走进了城郭,走不平等我的人格”,罗甲成再无勇气等待理想的阳光照进现实,干脆地走进了不见天日的煤窑。儿子的自暴自弃终于动摇了罗天福的坚持,“城市让人活得更美好,城市也让人一团糟”,早应该卖了那两棵树让儿子体面的生活。家里一贫如洗的时候,罗天福不卖树;女儿为贴补家用捡拾垃圾的时候,罗天福不卖树;去工地卖饼被打伤的时候,罗天福不卖树;欠房东医药费,生活难上加难的时候,罗天福不卖树……可是,面对儿子的弃学,面对世俗的价值判断,罗天福“投降了”。但是几十万真的能够让人活出人格吗?他心里明白:决不能。罗天福苦苦守着的何止是那两棵老树,守的是依靠自力更生赢得的人格尊严、守的是内心的富足、守的是祖祖辈辈的传统、更守的是一个民族的根基。

     《西京故事》在一棵千年老树的庇荫下铺陈开来。这棵生于斯、长于斯历经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唐槐守护着西京城里的老老少少。东方老人默默陪伴着古树,品读着大杂院中每一个人的生活。每每看到这些年轻人在现实面前难以把控,总会面露关切之色,甚至上前“扶”一把。当我们看到舞台上罗甲成终被唤醒,向父亲跪拜的时候,东方老人露出的欣慰笑容,老中青三代人的“血脉”在这一刻终于打通:罗天福的“守”虽然充满着艰辛和不易,但是可歌可泣;东方老人的“望”虽然饱含着沧桑与感慨,但是内心宽慰;罗甲成的“迷”虽然显得脆弱和叛逆,但是写满了年轻人对“知识改变命运”的热望和冲动。面对现实,年轻人往往容易迷失自己,但是有祖辈的传统守护着我们,父辈的坚持提示着我们,羔羊终会迷途知返。

      罗天福用自己的人格坚守诠释了祖祖辈辈西京人对“人”对“人生”的体悟:“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老爷就是这一唱,慷慨激昂,还有点苍凉。不管日子过得顺当还是恓惶,这一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

    二、文化的坚守与传统文化的传承

    西京,即西安,古称长安,是中国历史上建都时间最长、建都朝代最多、影响力最大的都城,是中华民族的摇篮、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中华文化的代表。

    西安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人们常说:二十年中国看深圳,一百年中国看上海,一千年中国看北京,五千年中国看西安。西安的每一道城墙、每一条河流、每一棵大树都见证了历史的过往今来,浸润着厚重的文化底蕴。走在街上,穿行于车流间,与巍峨的城墙擦肩而过,不经意间便有了现代与历史的纵横交错感。

   《西京故事》从舞台意境到服装设计元素再到唱腔无不散发着浓重的文化气息。依靠着高大的城墙,偎依在千年古槐的怀抱中,一个住满了农民工的大杂院,虽然总是吵吵嚷嚷,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明月的朗照下,却难掩沉静与古朴之感。人物的服装上,随处可见剪纸元素,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花饰花纹,都彰显出西安特有的文化风貌。在这样一出表现现代都市题材的作品中,这些传统文化元素的运用,为城里人增添了时尚的气息,使乡下人不失朴素的因子,很好的找到了城市与农村、现代与传统的契合点。在唱腔方面,西安素有“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的谚语,剧中的主题曲“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爷爷就是这一唱……”穿插于剧中,时而男声独唱,苍劲凄凉;时而女声清唱,低回婉转;时而众人合唱,慷慨激昂,与人物、与情感交融呈现,既吼出了秦腔的浑厚深沉、悲壮高昂,又唱出了秦腔的缠绵悱恻、细腻柔和,恰到好处,激荡了全场观众的情绪。

      全剧将传统文化与现代都市相结合,在现代与历史的交错中毫无生疏、生硬之感,使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完美融和,充分反映出创作团队对于传统文化的了解与渗透,化其形入其神,赋予了全剧浓重的文化气息。

      三、 戏曲审美品格的坚守与传统戏曲美学的传承

      戏曲传统美学一直强调戏曲舞台时空的自由和人物情感的抒发。而近年来很多现代戏作品中舞台装置、布景的设置往往使时空固化,甚至禁锢了演员的表演,而为了抒情所安置的大段唱腔又很难摆脱话剧加唱的痕迹。《西京故事》遵循了戏曲传统美学原则,使描景、抒情、写人融为一体。

      舞台后方,以一道巍峨的城墙作为背景,凸显出西京的城市特色;舞台中央一棵参天古树作为主体,象征了西京城的文化根基和主人公罗天福压不垮的脊梁。舞台上立有高台,将其分割成二维空间,通过与高台相连接的景片的翻转呈现出大杂院、校园和市区等几个场景,人物穿梭期间。在高台上的东方老人像普通老年人一样,每天拉拉琴、看看报,但是当他背靠大树,观望台下邻居们的一幕幕生活场景时,他就像这棵千年古树一样,象征了庇佑着子孙们的祖辈、父辈。当“这股气力从来就没塌过腔”的主题曲一遍遍在高台上被唱响的时候,我们更可以坚信,高台上象征着“我大、我爷、我老爷、我老爷爷……”祖祖辈辈的传统,高台下上演的是现实中的人生故事。

      在表演方面,剧中人物很好地发挥了秦腔的优势,罗天福大段的抒情唱段将人物在遇到挫折时的动摇、被误解时的委曲、儿子迷失后的痛心等情绪表达得酣畅淋漓。第五场中,罗天福挑着两筐千层饼路遇儿子,遭到儿子指责后,内心痛苦不堪,此时的一段“扁担舞”将一个历尽艰辛、苦苦支撑家庭、已被压弯了腰的老父亲形象表现得真实、感人。第六场中,为扑灭房东家的大火,农民工兄弟们争先恐后的冲进火场,此处运用了很多戏曲表演程式动作,表现了农民工火场抢险的英勇和紧迫。

    就故事结构而言,很好的遵循了传统戏曲“凤头、猪肚、豹尾”的结构方法,头尾呼应。以救火开场,终以救火收尾,不同的是,开场的“火”,只是个预警,提示房东不要玩火自焚;而结尾的“火”终就烧了房东的房子,“烧焦”了房东太太歧视和刻薄的面具,也烧毁了被东方老人视为生命的古树。房东太太被众人救火的行为所感动,她跪倒在众人面前深深的忏悔。这一跪,似乎有些牵强,但是当看到高台上的东方老人面露微笑,观众有理由相信,她是在向善良的人心下跪,向着西京城祖祖辈辈美好的品德下跪。罗天福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西京城,包容是你连天接地的气魄,文明是你千载连绵的品格。”

    东方老人倾其全力向政府提议保护古树并递交了方案,但古树最终没能等到政府迟迟不发的保护政策。老人没有沮丧,他深信,毁其形,而神尚存,这股象征着传统根基的“神”是不需要外力强加保护的。

    《西京故事》寓小人物于大主题,在传统的“坚守”与历史的“传承”中唱响了人生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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